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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、人生能几团栾月
“麻烦再来一次。”
“喂喂，明明已经体力不支了吧？别勉强啊……”
银时最终没扭过凛，只好无奈地提刀向对方挥去。没两下凛手中的竹刀便脱手被打飞，被一旁的高杉隔空接住。
凛累得顾不上平时学习的礼仪，噗通一下直接坐到地上。
“好累啊。”
练了半天剑道，她身体疲惫得像滩泥，抬起一根手指都嫌累。
银时撇撇嘴，手撑着竹刀懒懒站着。
“都叫你休息了，搞得阿银我在欺负你一样。”
品川爸爸和桂妈妈原本正打着，见旁边两人停手，也停下来，把不远处的温水和毛巾递给两人。这种事不能指望高杉大少爷。
凛勉强提手接过毛巾擦汗，然后小心地拿起水。之前练剑时还不觉得，一松懈下来，手反而颤颤巍巍开始发抖，差点倒了自己一脸水。
“饿不饿？”
她对品川摇摇头。
她学剑的排场可大了，尤其练剑第二年开始对战练习后。松阳每天指导她的次数最多，还让几个得意门生轮流陪她练习。
这可愁坏某几个小男生了。对手是小孩，又是女生，这怎么下手。打用力了怕把小姑娘打伤，打轻些又没有训练意义，动作快了怕她躲不过，动作慢了又让人觉得不尽心，练久了怕小姑娘劳累过度，时间短了又被她缠得不行。
这实在太愁了。莫非松阳的真实意图在于磨练他们心性？
唯稔麿下手最无顾忌，凛自己没被吓坏，倒是旁观的几人被吓得提心吊胆，差点闹出心脏病，生怕把小姑娘给打坏了。因此每次稔麿陪练，其他几人都自发自愿自觉地一起在旁围观护驾以防不测。
清水凛自己最喜欢跟高杉对练，高杉出手比稔麿有分寸，但比银时几人略狠，使她最有收获。
“小丫头学什么剑道。乖乖呆在房里写字绣花不就行了。马上就是八月十五了，有功夫不如在厨房多做点月见团子。”
凛赌气地对银时撅嘴，学高杉冷哼一声。品川无奈地对银时摇摇头，示意他别说了。他拍拍凛的肩膀道：
“小凛在这休息，顺便看我们几人练习。”
她点头。
不过她最感兴趣的是今日稔麿和伊藤的对练。看稔麿面无表情地单方面虐伊藤，一股欣慰之情在她心中油然而生，总觉得有人和她同样苦逼。她实在太邪恶了。
*
晚上有个男人来找松阳，凛依稀记得是藩府的人，以前也来村塾。那人走后，松阳神情有些恍惚。
几天后，松阳突然对大家说要暂时关闭村塾。
“啪嗒”，凛听见身后传来毛笔掉落的声响。
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“是啊，先生。”
“先生！？”
松阳歉然地看着学生，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。
“非常抱歉，各位。由于我个人的问题，无法继续教大家了。我感到非常抱歉和难过。”
“以后松下村塾或许还会重开……也有可能不复存在。”
“大家……有缘再聚。”
“抱歉……真的……非常抱歉。”
*
清水凛九岁零六个月时，结束了三年多的村塾生活。
她最为无忧的三年时光。
*
学生走了大半。
高杉为了追问松阳散学的原因，赖在村塾不肯离开。寝室其他几人因有高杉开头，也都留下不肯离去。让凛惊讶的是，吉田稔麿也未离开。
松阳苦笑，拿这些学生没办法。
他习惯性地把凛抱在怀里。
被淡淡的腊梅香包围，凛一阵恍惚，仿佛回到了四年前。
四年前她告别了玄端与松阳，然后，她再也没能见到父亲。玄端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，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。
她抓住松阳的衣角，下意识地一阵战栗。
银时，桂，高杉，品川，稔麿围坐在松阳身边。除了稔麿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松阳身上。
桂握紧身侧的手，语气激动地问道：
“先生……为什么？到底出了什么事？”
松阳闭上眼，叹息一声。初秋的阳光照在他身上，一半光明，一半晦暗。他重新睁开眼，环视最心爱的几个学生。
伴随松阳醇厚平静的声音，高杉触及松阳眼中的离别之色，漂亮的眼眸一瞬间因惶恐而收缩。
“最近可能太过活跃了吧。幕府盯上我了。”
“但应该没留下确实证据，否则我早就不在这了。”
“吉田家一向与藩府往来密切，本藩藩主也不似江户幕府那般软弱。藩府本有心为我提供庇护……”
“但幕府毕竟是幕府……藩府不便正面应对……”
“因此，藩府的意思是……由他们出面以非法结党的名义逮捕我，以此逃过江户接下来的行动。幕府虽有心对付我，但并不急切。见藩府顺了他们的意，估计就不会继续注意我了。”
“先生……但是，如果，如果先生入狱后，幕府趁势让藩府对先生……”
高杉一向敏锐，直指问题核心。
松阳再度苦笑。
“晋助……我没有选择……我，已经逃不开了。”
清水凛猛然睁大眼，愣愣地转头看向窗外。
她什么都没看见，但，她明白了。
松阳安抚地将手放在高杉额际。
“江户尚未下定决心，不敢把事做绝。毕竟这两年我没有直接参与攘夷战争，又还算有几分虚名。所以……”
“没关系的……”
“我，一定会回来的。”
*
是年阳历十月二日，吉田松阳因非法结党被长州藩府逮捕入狱，松下村塾解散。
*
松阳被捕时，凛和其他几人都在。银时和高杉终究没忍住，飞奔过去抓住松阳，不肯放手。
清水凛第一次见到两人如此张皇失措的表情。
松阳停下脚步任他们抓着，却始终没有回头。
“吉田先生。”
来带走松阳的藩兵催促道。
沉默了一会儿，他轻声呼喊另两个学生的名字。
“弥二郎。稔麿。”
被叫到的两人默然上前，抬手抓住高杉和银时。
然后，松阳掰开学生的手。
非常强硬。
从未有过的强硬。
清水凛站在原地，呆呆望着松阳越来越远的背影，直至消失。
*
松阳入狱后的第二天，曾是他们期待已久的八月十五。
制作月见团子的材料早已备好放在厨房，却无人问津。
人生能几团栾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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